位于北京市通州区的北京胸科医院，对家住丰台区的张圣廷（化名）一家来说并不陌生。4年来，老张体内的结核杆菌从敏感到耐多药，再到广泛耐药，让老张住院的时间越来越长，次数越来越多。

作为低保户，老张全家的生活来源仅靠妻子每月几百元的工资以及政府补助维持。6个人一间的病房虽显拥挤，但相比于在简陋的家里与妻子挤在一张单人床上睡觉，这里却还显宽敞。说起这些，老张小声念叨着：“都是我的错……”

服药不规律引发耐药升级

记者日前见到54岁的张圣廷时，他正坐在北京胸科医院的病床上发呆。今年3月16日，老张因高热、寒战、咳血再一次入院治疗，这已经是他今年第二次入院。

由于身患广泛性耐药结核病，反复的高烧、咳血，1.78米的老张体重只剩下45公斤：两颊凹陷，头发散乱，从露在衣服外面的小腿及脚踝看，几乎是皮包骨头。老张告诉记者，从2007年2月被确诊患肺结核至今，他的体重已经直线下降了20公斤。

谈到自己最初得病时的情况，老张并不愿多说，只是不停地叹气和摇头。主管医师告诉记者，4年前老张因为咳嗽、咳痰，在结核病专科医院确诊为肺结核，医生处方用了一线的异烟肼、利福平、比嗪酰胺、乙胺丁醇四联抗结核药物。按理说，规律服药6个~8个月就可以痊愈，但由于老张不仅酗酒而且沉迷于打麻将，并且咳嗽、好转后就不服药了，再出现症状后才服药，反复了几次。2009年9月，也就是得病2年之后，老张开始高烧、大口咳血，才到北京胸科医院就诊。当时，经过药敏试验，老张对于一线的异烟肼、利福平已经完全耐药，被确诊为耐多药结核病。

“当时不觉得这个病厉害，吃了一段时间药，咳嗽就好多了。之后觉得麻烦就没再吃。”一直沉默的老张听到记者和主管医师说起自己的事，也忍不住开了口。“我哪知道什么叫耐药，就觉得吃那药开始还管用，后来就不管事了，再后来就觉得胸口里面痒痒，我就使劲捶。”老张说，“再后来，到了医院，一拍胸片，医生说，我的肺一侧没有功能了，另一侧还有几个空洞……”

主管该病区的北京胸科医院结核病科主任医师高孟秋告诉记者，引发耐多药结核病的原因不外乎3种，包括原发性耐药、因医疗机构不规范治疗而引发的耐药以及因患者不规律服药而导致的耐药。老张无疑属于最后一类，而这也是耐药结核病患者中最常见的原因。

治疗费用翻了100倍

在老张病床边的床头柜上，散乱地放着生活必需用品，其中一个装有黄绿色黏稠液体的塑料瓶格外扎眼。主管医生告诉记者，这是今天清晨老张咳出的痰，如今老张不仅肺结核进展未控制，而且肺部空洞迁延不愈，使得空洞内部出现了结核菌及多种细菌的混合感染，从入院开始，每天都会咳出50毫升~100毫升这样的黏痰。

高孟秋告诉记者，经过4年的治疗，老张的病非但没有控制，反而发展成了广泛耐药结核病，这也就意味着他除了对利福平、异烟肼等一线抗结核药物耐药外，对于以氟喹诺酮、氨基糖苷类为代表的二线药物也都耐药。

记者翻看老张的病历发现，上次住院时老张使用的头孢唑肟钠已经失效，之后每天使用450多元抗生素头孢哌酮舒巴坦也无法控制体温，前几天又改成了新一代的碳青霉素烯类抗生素帕尼培南，每支174元，一天3支，仅一种药物每天的花费就要500多元。此外，除了口服的药物乙胺丁醇和比嗪酰胺外，老张还要每天点滴对氨基水杨酸钠以及丁胺卡那，前几天还在使用卡络磺钠和氨甲环酸止血药物治疗，再加上由于高烧导致的饮食不佳给予的营养支持治疗，如今老张前前后后服用的药物不下十几种。

对于当前所用的药物，老张几乎叫不出名字。但他告诉记者，今年1月31日，他刚刚病情好转出院过年，那次住院20多天，花了1万多元，虽然医保报销了一些，但自己掏得也不少。相比于2年前得病时每个月100多元的药费，现在贵多了。

随后，主管护士帮记者在医院系统中查询发现，截至4月1日，老张这次住院已13天，除了预交的7000元住院费用已经花光外，目前已欠款11711元。

“目前的治疗费用高昂，治疗只能缓解病情，延缓疾病的进展。”高孟秋告诉记者，对于药物敏感的结核病患者而言，初次治疗治愈率可达到95%以上，复治治愈率降到90%，而对于耐药结核病，耐多药的治愈率不到60%，广泛耐药结核病，至今全球也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几乎到了无药可用的地步。

　　专家点评

　　让患者真正了解滥用抗菌药物的风险

　　据调查显示，我国每年约有20万人死于药品不良反应，其中40％死于抗菌药物滥用。全球每年约有44万耐多药结核新发病例，造成15万人死亡。在中国，诊断为结核的病例中有6.8%为耐多药结核，远高于大多数发达国家2%的比例。高孟秋直言，我国抗菌药物临床应用存在诸多问题，由于患者不遵医嘱服药或滥用抗菌药物，而造成的抗菌药物耐药问题不容忽视，老张的故事只是冰山一角。

　　中国医院协会药事管理专业委员会主任吴永佩告诉记者，由于不同的细菌有不同的生长周期，因此，长期、足量、合理使用抗菌药物的目的，就是依次将不同生长时期的细菌杀死，同时将不良反应发生率控制在最低。“如果患者时断时续使用抗菌药物，易造成敏感细菌死亡，耐药细菌升级为优势菌种，从而形成耐药。不仅如此，携带这种耐药细菌的患者，还可能直接将这些高级细菌传染给他人，使更多的人发生原发性耐药，让更多的患者一开始就不得不接受漫长、昂贵、痛苦的治疗。”

　　吴永佩认为，虽然患者不合理使用抗菌药物表现为患者的行为错误，但归根结底，还是医师、药师工作没有做到位。医务人员应该承担更多责任，包括耐心为患者讲解抗菌药物的使用方法，对患者进行抗菌药物的合理使用宣教等。“如果让每一位患者都真正了解到滥用抗菌药物的危害和风险，讲清楚其中的科学道理，他们就会更愿意认真履行自身合理用药的职责。”